第五十八章 五具等身夹纻像 (第1/2页)
“你还真是个蛊婆子呀?”可着皇峪寺村上、中、下三营的人,也只有何兴敢和严小鱼打镲。不过话说回来,村里面也没谁家的娘们儿拿他当个男人来提防。“哎,马教授,小鱼妹子的神仙水甜不?”
“活该你挨篾片。”严小鱼怒道。
“啊呀,篾片蛊可不敢呀。”何兴赶紧用双手护住下身,丧着脸说,“马教授呀,你跟弟妹有娃了吧?”
马建设眉头拧成了疙瘩,他的情况可能远不如何兴,明显还神志不清。“黑田,哦,是那个唢呐李……”他吞吞吐吐的,不知要说啥。何兴使劲儿摆动贴于胯间的一只手,提醒马建设。贴着洞壁,何兴慢慢往前蹭,水珠子滴进脖领,后脊背上一道道的刺凉。
“石门是谁关的呢?”顾警官问马建设。马建设摇摇头,捂着肋条骨做出很痛苦的样子。顾警官又抬头问何兴,何兴一惊,先瞧瞧冯思远,再低头看看马建设,也使劲儿地摇头。
张村长上下打量石门,“这家伙足有半尺厚,没有一把子牛力,真弄不动。”
“谁?”听得头方在大叫,众人急忙寻声看过去,却不见他身影。石门后,接着的是一段宽阔的洞室,直立的洞壁如刀切斧砍,粗砺的裸岩洞顶足有4、5米之高。只见洞影深处,头方先生缩着脖子且战且退。“你们是谁?”他尖叫道,声音全变了调。
所有光柱一起打过去,头方抬胳膊挡住晃眼的光线。这下,所有人都立刻看清了,在头方的身后,洞壁的阴影中,立着六个人。
头方如一头受惊的麂子,一蹦老高跳出阴影,鼓点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在洞室里震动,大家也都被唬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刘文化手里的手电筒啪一声摔在地上,骨碌碌地顺着斜坡滚向了那六人的脚边。
还得是村长,反应神速,其它人还在犯楞,他早已扎下马步蹲裆的迎击架势。刘文化不知死活,刚要抬脚去捡他的手电筒,被赵德娃伸手一把拽回。马建设心中咯噔一下,“黑暗给了盲人明亮的眼睛?”
“谁?说话!”张村长大喝一声,扑簌簌洞顶上飘下一阵碎石屑。张村长甩去一头的灰,下盘的架势依然稳如磐石。“壮士,报上名来。”他吼道。喜鹊差点没噗嗤笑出声来,“咋把戏词用这儿哩?”
而那六个人依然纹丝未动。
顾警官打着手电靠过去,冯思远也亦步亦趋斗胆跟上。
“不过是些塑像。”顾警官嘟哝一句。张村长闻言,长长吁了口气,“我就说嘛,难不成还见鬼咧。”他这才非常内行地缓缓收了架势。
这些家伙的确是六具塑像而已。
洞廊前进方向左手的石壁上,被开凿出一道长长的壁龛,六具与真人等高的塑像一字排开,并列于壁龛之中。众人围拢了上去。但见这六具塑像面容肃然、壮冠虬髯,有的河目海口,有的日角龙准,全都是奇骨灌顶,一派龙凤之态。
“小鱼嫂子,你细看,人家这塑像还带着彩哩。”喜鹊仰面观瞧,小心翼翼的,不敢用手触碰。严小鱼冷冷的,未吱声。
头方站在后面直犯嘀咕,“地藏菩萨?也不像呀?”马教授紧眨几眼,未置一词。何兴贴墙根抻长脖子往前探看。
张村长叉腰站在最前面,“要是本村的土地爷,那跟我还是同行,都是人民公仆哩。就是这编制过于臃肿,莫非他们那儿也设了妇女主任的岗位?”他嬉笑道。“开个玩笑,我这个人,那还是很幽默的哩。呵呵!”
紧要关头临危不惧,敢于担当,勇于冲锋在前,顾警官不由暗挑大拇指。是的,社会上对基层干部的种种偏见以至于网暴,难免以偏带全。人无完人,谁还没缺点呢?
冯思远绕着每一个塑像,仔仔细细看了一圈。他又一次啪地一声猛拍一记后脑勺,瞪大两只眼珠子,惊奇地大叫道:“邵师兄真神,没想到真有这六具塑像在此现身啊。”
众人都疑惑不解。顾警官蹲在第一座塑像的侧后方,借着微弱的光线,眯着眼端详了好一会儿。他抬头说,“哦,说说看,小冯。”
冯思远打量着眼前比他高出半头的塑像,沉吟片刻,说道:“这就是唐高祖李渊的‘等身夹纻像’。”
众人听的是一个个云山雾罩,冯思远清清嗓子,加快语速解释。
“我有一同门师兄,算是个居士,多年在沣峪的净业寺挂单。去年暑假,我们一干学弟学妹来秦岭修学,师兄曾领着我们去拜访了白峪阎福寺的宽渡主持。用过斋饭,宽渡法师请大家在灯盏泉对面的高台山一边吃茶,一边吹着山风讲了一些关于翠微宫、翠微寺、阎福寺的前世今生,末了,还送我们一本《翠微史略》。这本书是他的弟子,宏涛释子所著。书中,就有一段关于唐高祖李源等身夹纻像的详细记载。”
“你师兄姓邵?蒿芦居士?”张村长问,冯思远点点头。“那是个撩人,有年七月初五的青华山娘娘庙会上,我跟他有一面之交,唢呐李跟他也熟,卧佛寺跟净业寺近近的嘛。还有,栖霞草庵的碧桐尼师,也跟你们邵师兄蛮有缘。哦,对了,还有那个美国老外,听说后来出了大名儿,叫个啥比尔.波特的,那会子就是跟蒿芦师傅一道儿去了栖霞草庵,拜见了碧桐尼师。”张村长瞅了眼严小鱼,“还是我派你家老牛给美国佬引的路哩。”
“可不是吗?这个波特先生凭借着一本《空谷幽兰》而享誉世界,名利双收。横亘在中华大地脏腑之地的秦岭,生生不息几千年的隐士文化,一直默默地平衡着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主流价值观。出世,不是简单的躺平与自我解脱;入世,更非恶俗的跪舔和驭民要术。这是两个决然不同的生活态度和哲学观。这个外国人直切要害,也算是领会到了阴阳平衡、中庸之道里的文化密码。”顾警官一边侃侃道来,一边从第一座塑像边站起身,拍去手中的灰屑,点头示意冯思远继续。
“嗯。”冯思远使劲点点头,却一时忘了从哪里接下去。“嗯……《翠微史略》这本书里记载,说是在玄武门之变之后,太宗李世民登基伊始,即以‘为高祖祈福’的名义,将自己在皇峪太和宫的旧宅舍为龙田寺,并敕封在唐初佛道之争中具有突出贡献的法琳法师为第一任寺主,继而‘诏断屠杀,每岁以三月六日为蔬素,凡昔日征讨行阵之处,必置佛寺’。这些举动的用意是在向世人宣称自己异于高祖的宗教政策,这在当时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,也不失为一个巩固政权、拉拢人心之良策。然而,李世民毕竟是弑兄篡位,其一系列的佛教政策又与高祖的行为大相径庭,对此,他亦有妙计用来掩饰自己目无尊长、弃毁忠孝的嫌疑。据长安西明寺僧道世法师所撰《法苑珠林》所载:
“太宗为太武皇帝,于终南山造龙田寺,并送武帝等身像六躯,永充供养,又为穆太后造弘富寺。寺成后,帝亲幸焉。另外,法琳法师在其《辩证论》中也提到了‘送太武及主上等身夹纻像六躯,永镇供养。’”
“是啊,是啊,法琳乃护法菩萨,功德无量呀。”赵德娃喃喃道。
“那这么说来,这龙田寺不成了李家祠堂了吗?”顾警官微微笑道。说话间,顾警官已挨个将六躯等身夹纻像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。
“可不是吗?这样一来,李世民既可安抚宗教、巩固政权,同时也向世人昭示了自己的忠孝之心,为自己洗脱‘杵逆’之罪名。”冯思远答道。
喜鹊眼睛一眨不眨,虽未得全然听懂,却完全入了迷。冯思远更来了劲儿。“太和宫就是后来的翠微宫,乃是唐贞观年间四大行宫之一。太宗后,翠微宫日渐凋敝,高宗遂舍翠微宫、龙田寺合为翠微寺。”
冯思远手指洞顶,对张村长笑道:“这些皇家宫殿和寺庙的原址就在咱们头上边,张村长的皇峪寺村啊。”
“谁说不是的呢?”张村长只要一激动就使劲搓手。此刻,他脑子里顿时涌出无数的点子,两耳边已呼呼地吹响起文化搭台、经济唱戏的哞哞号角。
“书中说,白石峪的阎福寺乃是当时的翠微寺之下寺,也是由闫立德、阎立本二兄弟负责监造。由于紧邻秦岭山脚下的皇家苑囿,交通便利,其烟火更是盛极一时。”冯思远走近喜鹊,专门给她解释道:“闫立德、阎立本是唐朝的将作大匠和大画家,将作大匠就是现在的建筑师,专门负责盖宫殿,一般的居民瓦舍他们可不管。”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