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 小人血七 (第1/2页)
顾警官冲下地下室,见张村长早一屁股坐在地上,双手紧紧将喜鹊拢在了怀中。头方目先长人高臂长,单手拎着电筒探出胳膊居中向下照亮。所有的手电筒都被摁亮,地下室空荡荡的,那台风琴突兀地立在当中,慌慌张张的人影忽长忽短。
喜鹊双唇紧闭,脸颊苍白不见丝毫血色。“喜鹊!”张村长瞪着通红的眼珠子,大声呼喊。睫毛动了动,几缕黑发沾在姑娘洁白的额头上。
“爹。”喜鹊嘴角掠过一抹浅笑。想睁开眼,可千斤重的眼皮怎抬得起来?她眉头一紧,“爹,我没事。”
“我日他先人,”张村长嗓子被堵住了,几乎发不出声来。“非把它头拧下来不可。”他发狠喊道。
头方把手里的电筒交给顾警官,提着裤腿蹲下,双手轻轻捧起喜鹊的胳膊。灯柱立刻补上来,顾警官也弯腰凑上去。只见喜鹊左手腕下约一寸处,有两个针尖大的小黑点儿,不细看看不出,但手臂肿胀已非常明显,像根冻透的白萝卜。
头方先生晃了晃喜鹊的胳膊,姑娘呻吟一声,眉头略蹙。头方两指并拢,试探着在蛇的牙印周边摁了一圈,然后,他把喜鹊的整条胳膊从手指端一直到腋下都仔细地查看了一遍。
“咋样?”所有人同时问道。
“毒蛇的可能性很大。”头方答道。
“日……”张村长张嘴又要骂。
“不过也难说,”头方目先长依然埋头瞧看伤口,“牙痕还看不太分明,要是呈多行的锯齿状浅小牙痕,一般多为无毒蛇,可这里仅有两个明显的牙印,好在都不深,也许蛇当时受了惊吓,未及下死口就松口溜走了,也未可知。谁瞧见那条蛇了?”
没人支应,都在默默摇头。
“那咋办?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呀。”张村长烦躁起来,“即就出去了,也下不了山呀?”
头方皱着眉头说道:“我知道几种草药,治蛇伤有奇效,可现在救不了急呀?”他一面将喜鹊的手腕抻平。咬痕周围越肿越肿大,鼓起的皮肤已开始变得乌黑。头方猛地埋下头,一嘴吸住蛇伤使劲儿地吸吮起来。他一连吸了有十来口,五官全变了形。他一甩头,朝地上吐出一大口,接着再连吐几口,这才赶紧直起脖子呼呼喘气。顾警官操手电照过去,只见夹杂着血丝的痰中,混着些黑色的斑迹。
张村长一把抓过喜鹊的手腕,双腿跪地,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命吮吸,双肩剧烈的起伏起伏,喉咙咕噜直响。
“吐出来,别咽。”头方冲张村长大喊。他滋啦一声扯开自己脖上的领带,三下五下将其缠在喜鹊的肘下方约三寸处,然后,打了个活接死死勒紧。“每隔半小时需松绑一、二分钟。”他嘱咐道。
“怎么样?”顾警官问头方目先长。刘文化已将地下室的所有犄角旮旯齐齐搜寻了一遍。
“不敢肯定,但我判断暂无生命之忧。毕竟喜鹊姑娘年轻,气血正旺。但最好赶紧想办法注射抗蛇毒血清,越快越好。除非……”头方目先长欲言又止。
“什么?”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个抖擞。赵德娃的双手紧紧抓着张村长,不住地哆嗦。
“除非抓到那条蛇,取其蛇胆,给喜鹊姑娘灌下或可解毒,当然是权宜之计,没办法的办法。”
“哦。”顾警官将灯光打向头顶。脏兮兮的木顶板上,除了些七扯八连的蜘蛛网外,连截绳子也没发现。
“看运气了,有些蛇,其胆汁可自解其毒。再者说,也必须确定那条肇事的蛇的品种,以便出去后注射相应的抗蛇毒血清。”
“找到了。”刘文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走过来。
头方目先长跨大步上前一看,“哦,是蛇蜕。”待他双手捧过来时,干巴巴的蛇蜕撒了一溜,手中仅剩一具空泛透明的头颅,和一双苍白的蛇眼。
头方目先长神色顿时严峻起来。“菜花烙铁头。”他低语道。当地人谁不知道,菜花洛铁头是蝮蛇的一种,秦岭中常见的毒蛇。
“蛇在琴底下,”赵德娃嘶哑着喉咙喊道。老人家双手向前探索着要摸过去,“我听见了,那货绝对就在琴底下,没跑。”
顾警官伸手拦住老人,“咱们都听头方先生的指挥,他是专家。”
其他人照亮。头方目先长轻手轻脚来到风琴的一端。他缓缓弯下腰,双手扣住琴键侧板的下沿,朝前努努嘴,顾警官会意,蹑步走到另一端弯腰搭住手。刘文化更没二话,一个健步上去立在贴风琴中间。头方目先长一声“走”,三人一起用力,风琴忽地被抬起,刘文化朝前一拥,三人脚赶脚几个碎步,风琴被趔趔趄趄抬到了一边。
“蛇!”刘文化大叫一声,顾警官要阻拦已来不及。所有的光都一下子聚拢过去。地面上,风琴的长方形印记历历在目,可哪里有什么蛇的踪迹呀?
“喊怂哩,”张村长冲过来,“看见啥咧,就胡喊?”他瞪了眼刘文化。刘文化后脖一梗,“绝对是蛇,刚才看得真真儿的。”他气的一把将琴凳拎起来,没见蛇影,到是又发现一只高跟儿凉鞋,塑料粉色的,和前面那只正好配一对儿。
“我也瞧见有条影子游动,一眨眼就不见了。”头方目先长楞在那儿喃喃道。
“这有个洞。”顾警官蹲在地上指指点点道。几个人围拢上来,果然,在风琴底部印记的正中间,发现一孔乒乓球大小的圆窟窿。顾警官将手心试探过去,“底下是空的。”
刘文化也把手掌拢过去,“嗯,风大很,凉凉儿的带着劲儿哩。咋弄?挖不?也没铁锨呀?”
张村长一声不响地走过来,只见他双脚大幅岔开,一哈腰,三根手指扣进窟窿,胳膊肘向内拼死一带,只听得嘎吱一声,一块四方的混凝土预制盖板被他生生拽起。
“这就是我刚说的那个战备洞。”张村长抬头对顾警官说,盖板被倒在一边。说话间,他已将喜鹊背上肩。喜鹊哼哼了几声,“爹,我没事儿,我自己能走。”
“我娃听话,有爹在就没事。”村长挺直了腰杆儿,喜鹊的身体只好乖乖的担在他壮实如牛的肩膀上。
“但愿能通过。”他扭头对顾警官等说道,“出去就是凉风垭,可取道独孤原,出白石峪口。阎福寺的主持宽度师傅,本就是内苑村人士,熟得很,让他开车送喜鹊去滦镇,绝对没问题。快的话,咱们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医院。”
“对对对,事不宜迟,越快越好。”头方目先长搓着双手催促道。刘文化双手撑住入口沿儿,要抢先下去开道,却被顾警官伸胳膊拦住。
“小心蛇。”顾警官双膝跪地,打开手电将头探进洞口。头方先生也瞅个间隙探头向下看。
“看来,这个险必须得冒,别无他法了。”顾警官站起身说道。说话间,刘文化已下到洞内,下面一阵光柱乱晃。“蛇没见。”刘文化朝上喊道。
“看,回声还蛮大。文化,注意接人。”张村长朝下喊了一嗓子,就要把喜鹊放下去,又被郭警官挡在前面。郭警官屁股坐在洞口边,双脚荡在下面。他抬头问,“村长,你进过这洞吗?”
“没,我进这洞干啥?”张村长不以为意地迅速回道。“不过,顾警官你放心,这洞子是原来的三线厂挖的,当时保密,谁能进去?我娃他舅原来是这儿的副校长,就是他给说的,绝对错不了。俺村养鸡的冉师也进去过,按他说得更加邪乎,说这洞子还能通土地梁,一直到卧佛寺哩。”
赵班主在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助下,也溜到了洞底。下面几人继续张双手等着接头方。可是,过了好一会儿,上面那个日本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“头方先生。”顾警官心中一惊,正想脚登洞壁上的土窝爬上去,却见一根凌乱的马尾辫晃悠悠倒挂下来,像一柄佛尘。
“嘘!”头方探下脑袋,食指竖于嘴前小声说,“脚步声,有人来了。”说毕,他撑住洞沿儿一鼓劲儿,跳了下来。
“爷呀,外面恁大的动静,就你都能听见是脚步?难不成土地爷来了?”张村长摆摆头,大不以为然。头方一耸肩,一声不响地摁亮手电筒,将所有的犄角旮旯细查一遍。那该死“菜花烙铁头”,一定盘缩在哪里,从它吻鳞的缺口处,向外呼呼吐信子。
“这是哪里呀,我以前来过吗?”喜鹊哼了声,精神头儿好像有了些好转,眼睛也愿意睁开了。大家伙儿见她小臂上的肿胀在消退,都长长出了口气。
“瓜女子,你咋能来过这儿?你又不是土地娘娘?”张村长见状大喜。喜鹊推开他的粗胳膊,试着自己走了两步,除了还是晕晕的左右摇摆,其它还行。喜鹊用手抚着额头嬉笑道:我是土地娘娘呀。
一干人马这才腾出功夫,打量起当下的处境。
一条狭长的石洞,无柱、无梁,无半片儿砖瓦衬砌,满眼尽是裸露的混合岩节理层面,及断层出露,夹杂在岩体中的黑云母,一片片的,犹如繁星般闪闪发亮。
“嗯……”张村长张开手臂感知方向,顾警官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。在方向感这方面,西安人绝对天赋异禀、世界一流。就说那钟楼地下盘道数不清的进出口,令人眼花缭乱,竟然都以东南、东北、西南、西北等方位用词标识,令所有外地游客无不蒙圈,一个个只剩下原地打转儿的份儿。而头顶上东西南北四条古老的大街,也就不可救药的日益凋敝了下去。
“西北往这边,是土地梁的方向。”张村长顺着自己侧平举的右臂看去,所有灯光也一起跟了过去。洞内一条上坡路,长长的约三十米开外,灯光尽头处隐约有一红漆箭头标识。
张村长再将目光倏地转向左臂侧平举,“这边朝东南,应该是通往凉风垭方向。”他这一招一式,比西华门的女协警也差不了多少。所有目光立刻转了过去。通往凉风垭的廊道,是条急下坡。
“听老冉说,这边有个出口紧贴石佛背后,出去后,可顺沟穿越独孤原出白峪。”张村长放下两臂。
“独孤原。”头方目先长默默点头。
“水漫下来了,还不赶紧拿主意?”赵德娃嘟哝。可不,洞口边沿儿上,水珠滴答已成了串儿。“大水上来了,”张村长果断说道,“撤吧。”说着,转身就走。顾警官一把扯住,“村长,咱们往低处走会不会更危险?毕竟,”他抬头指指上面,“如果洪水大量涌进来,会先往低处灌的吧。”
“顾警官,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哩。”张村长扭头道。“你看,这边下坡这么陡,一瞅就明白,那是为了穿过金沙河河底,所以嘛,过了河,到了凉风垭,地势就自然会翘上去。而这边,看着是上坡,”他朝右面努努嘴,“拐了那个弯就是缓缓的下坡,一直通到土地梁下,也是我们村最低洼处,万一遭水淹,比下营还危险哩。”
“哦,”顾警官认真地点点头。刘文化一拍脑袋,“哎呀,薛家的坟该不会遭殃吧?”
“皇峪这块儿受李世民护佑,风水宝地啊。”赵德娃摸摸索索搀住喜鹊,“祖师爷对咱好着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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