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”他“被一脚踹入鸭川 (第1/2页)
出京都御所北门,沿今出川通向东不远,就到了贺茂大桥。这贺茂大桥是鸭川上的第一座桥,在此,高野川与贺茂川两河并流而成鸭川,并形成了鸭川三角洲。鸭川河自此一路汩汩向南,从京都的核心城区泱泱而过,流经伏见稻荷神社之北,然后贴着城南宫拐向偏西,最终与桂川合流,注入淀川。可是,穿城而过的鸭川也只有在贺茂附近叫做出町柳的河段,才是京都人心中的鸭川。一直到了明治年间,这里始终是京都人与即将远行的亲人依依惜别、折柳相送的所在。正如西安城东的灞桥岸柳之于大唐的长安。
昨夜,从思出横丁步行回新宿的柏悦酒店,“他”一路上非常的兴奋。可算是见到了那位神一般存在的教父级人物——樱社的精神导师,“他”内心的波澜难以平复。对教父提及的那位大人物,那位“阴阳师”先生,“他”一贯反感,但规矩就是规矩,必须服从啊。
“他”准备先去游个痛快。可刚一进酒店的大厅,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矮胖男人迎面拦住“他”,请“他”借一步说话。矮胖子自称酒店经理,告知有个警视厅的电话将在凌晨两点三十三分接到房间,吩咐“他”务必在房间候着。
“不用问我什么,我肯定什么也不知道。”矮胖子紧了紧他的爱马仕斜纹领带,这才正式地睁开一大一小两只死鱼眼瞧了他一下。这胖子油光光的额头,两只招风的耳朵,两嘟噜腮帮子,以及重重叠叠的松软下巴,简而言之,其脑袋的所有组成要素,全都是肉嘟嘟、油腻腻的,令人有迎面给上一拳打成稀巴烂的冲动。
果然,茶几上电话铃声于两点三十三分,催命般响起。“他”一把抓起电话。
“我是MPD,专线接入,请接听。”未及“他”有片刻反应,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穿出来,敲击他的耳膜。这略带一丝女声的男声,绝对听不出什么人格障碍,任何日本人,即便是如“他”般长期离开日本岛,也不会陌生。
“他”猜着了,听筒的那一边,正是那位日本有名的“纯种政治家”,那位“阴阳师”大人。
对方没有自报家门。
“明天,请到惠比寿神社。”
“啊?”“他”以为听错了。
“京都花间小路通的惠比寿神社。”又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不由分说的口吻。
此时,“他”不可能看见对方,但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孔就像挂在“他”的眼前,摇来晃去的。“他”厌恶一本正经,认为世上所有的一本正经都是装的,都应该弄上一截子破竹竿子去捅破。不知怎么,耳朵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皇峪寺村的儿歌来:“不怕猪队友,就怕猪带头;不怕猪带头,就怕跟猪走。”
“他”回过神来,嘴巴贴近话筒怯怯道:“可是到中国机票……”
“已经退了。后天一早从大阪机场离境,直飞西安。”
“是。”为什么总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脸,更能抓住选民的心,尤其是女人的心呢?“他”脑子又跑毛了。
“神社里,有人会联系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谁呢?我要和他说什么呢?”的确,这个问题“他”不得不问。
“听清楚了,是那个人引导你。”时时刻刻一副勤勉而严谨的尊容,是这张脸的另一副面具。
“哦。”“他”不敢多嘴了。
两小时前,端坐于居酒屋的老者——神奈川的癞蛤蟆,也就是现在电话里的这位大人物的政界导师,告知“他”,“阴阳师”要亲自插手收官之作,当时,“他”心底里立即涌起一种消极的情绪。
“这种阴损之辈,永远板着一付煞有介事的面孔,再不就是撅起燕尾服的后翘讨得西方金主爸爸们的欢心,以此震慑、哄骗老百姓也还罢了,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,也靠这些人,那不完了?”“他”想起了大川周明对东条英机“日本的木屐”的嘲讽,不免有些灰心。
听筒里的声音压了压,“此人事关重大,你,带他一起去长安。”
“啊?”听到这话,“他”没法再淡定了。“这行吗?”“他”惊讶不已,嘴巴张得像头河马。
听筒那边呼吸声渐粗。“此人至关重要。”难道阴大人物也不淡定了?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大声道,“为这一时刻,此人已等了六百多年啦。”
“扯淡!”“他”在心里骂道。不知为什么,政客们这种不着四六的梦话,一般人可能犯晕,可“他”却是天生的刀枪不入。“说不定我也是块儿阴阳师的材料。”“他”居然暗自发笑。
“此人去过你的秦岭皇峪的那个小山村。”另一头还在喋喋不休。
这次,他笑不出来了。
“此人法号:宝觉真空禅师。”阴阳师接着说道。
“嗯。明白。”貌似个大名头,“他”心想。“莫非,要我背着一尊六百年前的阴阳师去长安?”
“你应该知道,宝觉真空禅师,就是雪村友梅。”
“他”一惊,电话听筒差点从手中脱落。
“明天,你要见的就是雪村友梅的第三十三代传人。”
那边把电话挂了。丢下“他”独自一人,陷入催命般的嘟嘟声中愣神儿。
“他”赶紧退房。“阴阳师”的指令明确无疑,哪容片刻的迟疑。“他”在飞机舱门关闭前的一瞬间,挤进了飞往大阪伊丹国际机场的最后一趟航班。一个钟头后,飞机降落。等“他”好容易坐上了京阪线,一下子就睡死了过去。
昏昏沉沉中,“他”统领着无数的鸭川小鬼在“葵祭”的“路头之仪”的队伍中打打杀杀;从下鸭神社,一路杀奔到上贺茂;不知怎的,又稀里糊涂地杀到了岩仓。对手不停的在变。在下鸭是山鉾车上的“尸童”;到了上贺茂,变成了身披道衣,跣足散发,挥舞七星宝剑的安倍晴明;到了岩仓的精神病医院,偌大的白色建筑物内空无一人,一白衣女人从侧门无声无息、目无斜视地缓步挪出。定睛一看,这不是理子吗?颈下月牙样的一抹雪白,是“他”昨晚在新宿思出横丁居酒屋的全部记忆。“都烧了,都烧了吧。”眼见她身子一摇,变成了骨瘦如柴的冷泉天皇,枯枝般的手臂,颤巍巍举着块儿斗大的勾玉,对着天空乱晃,喃喃自语。突然,勾玉被抛向了比睿山深涧,鸭川小鬼们吱吱吱地一窝蜂般跳下山崖冲着勾玉呼啸过去。勾玉在空中翻滚,落到山脚下一座寺院的山门之外,却被一女人弯腰拾起。那山寺好眼熟,门匾上三个草书金字:阎福寺。那女人冲着“他”抿嘴一笑。认出来了,这不是刘爱多吗?卫建坤家的婆娘。
四肢一阵剧烈的抽搐,几乎要了“他”的命。“他”醒了。
浑身湿透,梦靥压得“他”透不过气来。“他”用手揉揉惺忪的双眼。对面的座位上,一位蜡白的小老太太正死死地盯着他看。
车厢里再无它人,终点站贺茂大桥到了。“他”错过了惠比寿神社附近的清水五条站,不用说,祇园四条站也被甩了过去。
好在时间还早,也就刚过早7点钟。“阴阳师”没约定时间,“他”当然不会多嘴问一个字。这会儿,“他”走进车站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,这才算彻底清醒。“他”记得有洛巴可达大和大路通四条的东山安井站,离建仁寺不远,可到惠比寿神社还算是有点儿距离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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