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冲撞 (第2/2页)
当李向商把一个军人的身份与荣誉,全部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时,他的心里突然扬起了一种痛苦的快感。
他一生在军队里兢兢业业,明明喜欢雅洁儿,为了自己的事业可以更上层楼,他放弃了追求自己喜欢女孩的机会,亲眼看着她最终投入了战侠歌的怀抱;他一生都在严于律己,只要穿上军装,走出自己的单身宿舍,他展现在外人面前的,必然是他最精神抖擞,最自信坚强的一面。他一生都在不停的武装自己,在不停的表现自己,在和一个又一个竞争者不断角逐,踏着失败者的肩膀,一步步的向上走。
现在李向商终于爬到了事业的巅峰,在第五特殊部队校长的位置上,他将来必将桃李满天下,无论他走到中国哪一片土地上,都会有人抢着欢迎他,只要他有什么需要,一声令下,就会有感恩戴德的学生,为他解决得彻彻底底。只要他能在校长的位置上工作十年,再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,他甚至可以离开学校,以他强劲的人脉优势,和严谨一丝不苟的处事风格,进入政界,重新开创一片天空。
李向商曾经对自己未来的人生,做了无数次规划,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,在今天,在今时,他竟然会主动把他用了半辈子,耗尽了心血的成就,都轻描淡写的放了出来。但是当这些荣誉,这些责任,全部放到了桌子上的时候,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,甚至是放肆,却突然充斥进李向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。
“我刚进军营的时候,就听人说过‘铁打的营盘,流水的兵’这句话。”
李向商瞪起了眼睛,放声喝道:“我要说的是,少放他妈的狗屁!我们这些军官,到了关键的时候,不罩住下面的兵,跑到战场上的时候,又指望谁听我们的命令去和敌人死磕?!”
说完这些话,李向商再没有犹豫,竟然当众大踏步走出临时指挥中心。迎着正午炽烈的太阳,李向商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,在确定方向后,他笔直的走向了有直升飞机停泊的训练场。
李向商登上了那一架第五特殊部队直升飞机,他没有喊自己的驾驶员,而是取出了id卡,在机载身份辨识装置前轻轻一划,在“嘀”的一声轻响中,直升飞机的艹作系统,被李向商以最高权限启动了。
没有得到上级批准,没有通行口令,会不会还没有接近海岛,就被四周的军舰直接开炮击落,李向商不知道;登上了那个荒岛,加了他这样一位校长,载着燃烧弹的轰炸机,会不会飞到他们的头顶,把整个岛屿彻底变成一片火海,李向商也不知道;他只需要知道,作为一名军人,他不能要求为了自己的部下,用四百五十万条人命去冒险,可是作为一个校长,一个师父,他绝不能抛弃自己的兵,绝不能抛弃自己的徒弟,这就足够了!
在这个时候,几乎所有人都走出了临时指挥中心,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,那架直升飞机,载着一名中国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校长,飞向了风影楼他们所在的方向。
李向商手指轻轻一挑,打开了直升飞机上的座舱话音记录仪,从现在开始,他说的每一句话,都会被录入黑匣子,纵然直升飞机坠毁,只要出动打捞队,依然可以把他的话,播放出来。
“如果我死了,战侠歌,我希望你能活着,听到我在这里说的话。”
说到这里,李向商的唇角轻轻向上一挑,在他的脸上,竟然扬起了一个严肃与洒脱混合,刻板与不驯交融的微笑。如果在这个时候,有一台摄相机拍摄到他现在的表情,并把这一幕,通过互联网,发送到每一个人面前的话,又有谁会知道,有多少花季少女,会因此发出心神皆醉的叹息?
“不是我突然头脑发热,非要一意孤行,去做出头鸟。”
李向商微笑道:“第五特殊部队,之所以敢自称是世界最精锐特种部队,是因为我们身上有着来自第一任校长留下的虎气!谁敢往我们头上砸核弹,我们就敢集中全军力量,直接突袭他的老巢。就是因为有这种近乎流氓的野姓,再加上每一个学员绝对不俗的身份背景,我们这支部队,注定是一支桀骜不驯,永远不按牌理出牌,没事还会搞出点大麻烦的部队。每一任校长,明明知道学校有这样的缺点,仍然会刻意忽略它,就是因为我们都清楚的明白,宁可放虎归山,也绝不自损虎威的道理!”
说到这里,李向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,他大概想起了战侠歌和风影楼这两个孩子,刚入学校时的情景了吧:“记住,不调皮捣蛋,不头脑灵活,从不惹事打架的不要。如果你能发现什么在未成年时,就敢抱着一只汽油桶,想要和学校的教官同归于尽的学员,或者是在格斗训练课上,被人打惨了,抢过一颗手榴弹,就敢赖死赖活抱住教官的学员,你可千万要留意,那可能就是我们学校未来第五颗獠牙了!”
“咦?!”
李向商轻轻一挑眉毛,因为在这种看似绝不可能的情况下,直升飞机上的加密频道,竟然有人在试图和他通讯。
“呀,看来连老头子都被惊动了,动作可真够快的。”
李向商略一犹豫,但还是在啧啧叹息中,伸手打开了通讯器。
到了今时今曰,有资格一开口,就指着李向商一阵痛骂的,大概也就只剩下郑勋老校长一个人了。“李向商,你小子在发什么疯?立刻给我滚回来!”
面对手把手把自己带大的郑勋老校长,李向商无论在什么时候,都保持着绝对尊敬,“老师,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,您在教导我们时,曾经说过的一句话……一支军队,他的灵魂,他的气质,来自最高指挥官的意志与身体力行。”
通讯器的另一端,早已经年过花甲的郑勋老校长,在轻轻的叹息着,但是在他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,一个大大的,引以为傲的笑容,却已经无可掩饰的从他的脸上绽放。
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,要求每一个学员,都必须通过“灵魂之门”的考验。坦率说,这道门槛是高得近乎苛刻,但是只有通过这种历练,从第五特殊部队走出去的学员,将来纵然成为一个团,一个师,甚至是一个军的最高指挥官,依然会牢牢记住第五特殊部队“不离不弃,生死与共”的理念。
将来有一天,一旦大规模战争爆发,当友军在战场上身陷重围,需要帮助,哪怕是和对方的指挥官,曾经有过激烈冲突,甚至是有过夺妻之恨,从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里走出来的军人,依然会不顾一切拼死救护。
也许有人会说,这样的指挥官就是一个大傻逼,但是别忘了,这样的傻逼,救出来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支军队,是几千甚至是几万个,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!更有可能是一场战役的胜利,一个民族的胜利!
如果连李向商这个校长,在面临危险的时候,都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学生,那么第五特殊部队,身上遇强则强的不屈气血,那股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惊人凝聚力,就会随之烟消云散。一旦没有了这些东西,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,也不过就是一家训练比较严格的少年军校罢了!
“好,你去吧。”
说到这里,淡淡的泪光,已经在郑勋老校长的眼睛里闪烁,“向商,你知道吗,亲眼看着你们一天天成长起来,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经历。我一共收了八个徒弟,在越战时死了三个,后来,莫天病死了,金择喜叛变了,朱建军和龙建辉,死在了反恐战场上,现在我所有的徒弟,就只剩下你一个了。你知道不知道,你们每少一个,我的心里就会疼上好久……”
通讯,突然中断了。
在万里之外,是郑勋老校长伸手切断了电源。在这个时候,他已经老泪纵横,他已经泣不成声。
中国实在经历了太久、太久的和平,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“无过便是功”的理论,已经渗透到军队当中,不知道有多少人,把军队当成了事业的跳板,不知道有多少人,把军队当成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,不知道有多少人,把一身国防绿,当成了他们在社会上耀武扬威的本钱。
有才能,却因为太过于锋芒毕露的人,在军队里被排挤得无处容身。不知道有多少一无所长,却因为在军队里混得长,人脉广,所以要风得风的人,更是喊出了“在老子的地盘上,是龙你得盘着,是虎你得卧着”的口号。
问题是,一旦龙盘起来了,虎卧下了,姓格的棱角被磨圆了,为人处事的锐气被挫光了,一旦战争爆发,当需要他们龙飞九霄,虎跃山涧的时候,他们还能飞得起来,还能跳得起来吗?!
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,就是郑勋老校长,还有李向商,他们拼死也要守住的阵地!
金择喜攻击的,是风影楼,同时更是李向商,和第五特殊部队的光荣传统战斗意志。也只有像他这种在学校里,曾经担任过重量级教官的人,才能看得这么准,攻得这么狠。
这已经是一场看似能后退,但是只要退了,就注定要让整个学校都一起坠落的决战,就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,就是因为要保护自己最珍惜,最重视,并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学校,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风影楼这样一个和他有着师生之谊的学员,李向商才选择了接战!
以一个荒岛为平台,以风影楼为中介,郑勋老校长用了二十几年心血,苦心培养出来的两个亲传弟子,就在这种情况下,展开了一场最直接,再无任何取巧可能的冲撞!
“金择喜,你这么做,除了是在向我宣战之外,更是想让我了解,你当年放弃学校,选择了刘伟的心情吧?”
李向商驾驶着直升飞机,慢慢的下沉,眼睁睁的看着海水,终于通过舱门,灌进了机舱,他低声道:“我现在才发现,我们这一辈子,都不可能抛掉同一个老师,在我们身上刻下的印痕了。抛开为了学校,为了军人的尊严这些理由,单单是为了风影楼这个徒弟,还有他身边那些学员,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。”
穿上了潜水服,拿起机舱里提前准备好的水下动力推进器,在整架直升飞机正式坠入大海之前,李向商就像条游鱼般,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流畅与自如,划破海面,钻进了海水里。
那些围在海岛四周的战舰依然随着海水的波动而轻轻摇晃,上面的人也一直在忠于职守的监视着海岛上的一切,但是他们没有想到,他们和指挥部的通讯,一直被军师金择喜在佛罗伽西亚岛国监控,他们更做梦也不会想到,李向商这个从级别上来说,已经达到少将的职业军人,竟然单枪匹马,借助水下动力推进设备,从海面下直接潜泳钻过了他们的封锁圈。
当李向商终于浮出水面,登上了那座被彻底封锁的荒岛时,远在大洋彼岸,“怒狮”组织作战参谋部的金择喜,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他啧啧叹息道:“师兄不愧是师兄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的大气概,师弟我佩服!”
在同时,这样的画面,当然也传送到了广州军区的临时指挥中心,看着李向商脱掉身上的潜水服,大踏步走上了海岛,看着他张开双臂,把惊喜交集的风影楼重重抱进了怀里,看着站在李向商身边的第五特殊部队参赛队员一片欢腾,所有的恐惧,所有的不安,都随着他这位校长的到来而一扫而空,在场那些眼高于顶的职业军人,眼睛里除了尊敬,还是尊敬!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