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八十九章 究极“养寇自重” (第2/2页)
不是他以前没有好奇过奏疏中的内容。
只是在刘彻身边伺候,他始终秉持着“不听、不看、不问”的大忌,因此此前哪怕是再大的事,他也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。
可是这回,他这心里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正在疯狂的爬行撕咬,使得他心中瘙痒的难以忍耐,差点一个没忍住主动开口向刘彻询问,就连脖子都没意识的伸长了一些,扯得嘴巴微微张开了些……
“想看?”
苏文的无礼表现,尤其是那贼眉鼠眼看向那道奏疏的灼热目光自然逃不过刘彻的眼睛,随即蹙眉瞟了他一眼。
“奴婢该死,陛下恕罪!”
苏文瞬间回过神来,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大忌,当即吓得面如土色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请罪。
此刻他脑子已经嗡嗡响个不停。
完了!
全特么完了!
今日他如此表现,恐怕令刘彻不满,说不定这个黄门侍郎今日就要做到头了……
怎会如此,我这究竟是怎么了?
刘据是否敢抗旨不遵,又将面临刘彻怎样的处置,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,这些与我又有何干?
就算刘据被刘彻赐死,应该也牵连不到已经断了一指的我身上吧,我为何会如此上心?
苏文啊苏文,你真是猪油蒙了心,老糊涂了啊!
在与刘据发生关系以前,你这辈子没脏过身,没失过仪,没作过死……可如今你却已经断了一指,如今恐怕又要搭上前途,甚至是性命。
苏文啊苏文,你是被刘据下了巫蛊么……
正当苏文心思急转,甚至考虑要不要像壁虎一样,再主动断去一指,或是抠下一只眼睛以换取刘彻的宽恕与生机时。
却见刘彻随手将那奏疏往前推了一下,声音沉闷的道:
“想看就看吧,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。”
“奴婢不敢!奴婢知罪!奴婢该死!奴婢……”
苏文哪里敢把刘彻的话当真,当即又更加卖力的磕起头来,发出“咚咚咚”的沉闷响动,哪怕脑门上已经高高隆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大包,正有血往外渗也不敢停歇。
“起来吧,别磕了,朕要你看!”
刘彻出言打断了他,摆着手道,
“你也一大把年纪了,伺候了朕几十年,你若磕出个好歹来,朕一时也找不到似你这般顺眼又顺心的黄门侍郎。”
“这……”
苏文终于停了下来,却分不清刘彻现在说的究竟是正话还是反话,只是抬起头来迟疑的望向刘彻。
“看吧,领略一下刘据对朕的一片孝心。”
刘彻点了点头,算作首肯,顺便还将手边的一条御用汗巾递了过去。
“诺……”
苏文这才确定刘彻是真让他看奏疏,颤颤巍巍的接过御用汗巾简单擦了擦正顺着鼻梁流下来的血,小心翼翼的拿起案几上的奏疏查看起来。
这一看,他总算明白刘彻刚才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了。
刘据果然还是抗旨了!
霍光在奏疏中写道,刘据见到他和路博德、李陵之后,坚决表示不会立即回京复命。
但与其同时。
他又遵照刘彻诏书中的部分诏命,立即交出了手中所有的兵权,还勒令赵破奴、王恢等将领配合路博德和李陵的工作,该移交兵权的移交兵权,该入二人帐下的入二人帐下,就算有人不满被这二人摘去了胜利果实,亦被刘据强势压了下去。
还有“西约”组织的相关权力,刘据也极为干脆的交给了桑弘羊和霍光。
自那时起,刘据已经将所有的权力和兵权都交给了刘彻亲信的官员,就算他是皇长子,在西域也没有了任何实际的权力。
至少没有了刘彻赋予的权力,也没有了能够威胁到刘彻地位的能力。
而刘据不回京复命的理由,给的也相当清新脱俗。
一个字,孝!
刘据重提了当初在刘彻面前、并且还是当着百官的面立下的军令状
——为刘彻寻找最合适的举行封禅大典的时机!
就是那个大汉没有内忧外患,百姓安居乐业,国库内帑充盈无忧,四夷诸国俯首称臣的既不欺天也不欺地的大汉盛世。
为此他坚持继续留在西域,死而后已。
并且他还自降为军司马,愿在旁辅佐路博德和李陵,誓将匈奴赶尽杀绝。
如此既是在完成刘彻这个父皇的夙愿,亦是在完成舅父卫青的遗愿。
待匈奴灭绝之日,便是刘彻举办封禅大典之时,届时天地均可感知刘彻之功,或许乘龙登仙便有望实现。
“……”
看到这里,苏文感动得都忘却了脑门的疼痛,鼻子莫名有些发酸。
他此前虽不觉得刘据是什么孝子,但此刻却感受到了刘据这几乎溢出奏疏的孝道。
而且这道奏疏还不是刘据自夸的奏疏。
而是出自霍光之手,其后还有路博德和李陵的附议,就连桑弘羊都也在奏疏中一同附议,也算是得到了极为充足的人证。
如此可信度自然不低,毕竟抛开霍光的身份家世不谈。
桑弘羊、路博德、李陵等人要么此前与刘据基本没什么来往,要么便可以确保是刘彻的亲信,刘彻若是连他们的话都不信,只怕朝中就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了。
总不能随便去一个人,就立刻会被刘据洗脑,站在他那一边替他说话吧?
“陛下,这……”
苏文有些不知该如何置评,毕竟只有刘彻下了结论,他才能有自己的立场。
不过他也看得出来,哪怕是刘彻,看到这道奏疏心中也有所触动,因此才会是刚才那般极少出现的复杂表情,才会让他来看这道奏疏。
果然。
“你说,朕有时是不是太醉心于皇权,过于薄情寡义了?”
刘彻脸上露出一抹苦笑,说出的话竟像是在反思自己。
“陛下怎会是薄情寡义?”
苏文连忙躬身说道,
“不过是世人多薄情寡义,总有人觊觎皇权罢了。”
“陛下虽无害人之心,但却不能没有防人之心,如何是薄情寡义?”